【楼台短篇】人鱼王子（中）【安徒生会打死我系列】
04
小人鱼找婆婆去换了一副人类的躯体。
“这是违背天道！王子，你三思啊……”向来喜怒不惊的婆婆，眼里首次破碎了光芒，哀恳着她的殿下能收回儿戏般的成命。
“婆婆，我想见他，以人类之姿去见他……”小人鱼低下头，眸里泪光闪闪，“我救了他，他会认得我的……我只是想跟他说几句话，陪他坐在甲板上看几抹斜阳。就几天，”他抓住婆婆如虬枝般血管盘错的手，郑重地磕了三个头，“婆婆，就几天，让我去见他几天。等心愿了了，我就回来，再也不胡闹，再也不外出，再也不让你费心，继承父王的王位，永远守在这个不见天日的海底。”
老人有些许迟疑，“那个男人……值得你付出这么多？我可知道，你最贪玩了。”
小人鱼见婆婆有所松动，抹泪一笑，“我不知道值不值得。但赌上筹码，总比一生错过，要好得多。”
婆婆静默地看着他，看着这个陷入情网却不自知的孩子，良久后点头叹息。
“好，我可以答应你。但是，有所得，必有所失。你可以拥有人类的躯体，但你同时，也得做出相应的牺牲。”
小人鱼并不是为爱奋不顾身冲昏头脑的人，更何况，他还不知道这种感情叫做，“爱”。听此，他犹豫了一下，“什么……牺牲？”
“若你能得到那人的爱，那么从此，你可以在人鱼和人身间相互转换。可如果，你没能得到那人的爱，那么……”老人顿了下，幽幽地叹了口气，“你就得接受天神降下的惩罚。”
“什么惩罚？”小人鱼哆嗦了一下，面上浮现了恐惧。
婆婆的回答没有让他等太久——
“幻作泡沫，彻底消失。”
彻底消失？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所有痕迹？
小人鱼僵立在原地，眼底泛上惊惶之色。
“怎么样，就算如此，你也想变成人身吗？”
“我……”
权衡与那人见面的喜悦和幻作泡沫就此消失的危险，小人鱼咬咬牙，声音响亮，“想！”
他想，他真是疯了。
但是，哪怕会后悔，哪怕会彷徨，他还是……
想要去见他。
握上那人的手，并肩看浩荡天色，坚定不移地予他力量。
“你为什么总是不开心？”
……
“没关系，以后有我陪着你。”
……
“这样，所有的不开心，都可以平摊了。”
婆婆啊，你说的爱……就是这种感觉吗？
05
明楼是在海滩上见到那个孩子的。
那孩子昏迷不醒，浑身赤裸，不知在这岸上躺了多久。
明楼命人把他带回船上去，好生照料。
“给他一套衣服穿上。”
明明未见过面，却意外的，似曾相识。
那个孩子身量削瘦，闭目的面庞安静稚嫩，带着掩不去的孩子气。
他一边打量着，一边讶异心底汹涌的情绪。
为什么……隐隐中，会有如此强烈的亲近感？
他疑惑着，茫然着，直直盯着那人，直到他苏醒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是哪里人？为什么会倒在岸边？”
孩子的神情是初醒的空白，让人不忍厚涂上成年人带着棱角的质问色彩。
微微停顿了下，他叹了口气，挪动屁股坐近了些，右手摸上孩子柔软的头发，“我问你，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孩子怔愣了下，“我，我没有名字……”声音微糯，却也清朗，像极了澄澈见底的海洋，“他们都叫我王子……你就叫我王子吧！”
“王子？”明楼哭笑不得。
这是哪门子名字？
那时的他并不觉得这个孩子是个货真价实的王子，只当那二字是冠于头顶的名字。
“我不能叫你这个名字，不然怕是会引起众乱。”他停顿了下，继续放柔了语气问那人，“你是什么人？从哪里来？为什么会昏迷在岸滩上？”
孩子摇摇头，一脸茫然，“我不知道，我没记忆。”
这……
是失忆了？
明楼见那孩子神情便觉不是作假，了然于心后也不敢逼问太多。最后，离开房间前，他执住了那人的手——
“既然，你没名姓，那么……由我来赐你一个可好？”
他温柔又郑重地看着懵懂的那人，一字一句地道出口，“我叫明楼。今后，你就与我同姓，唤作……明台。”
“明台？”孩子不解地眨眨眼。
“我父王……”明楼停顿了下，随即迟疑着开口，“他平生最喜菩提偈‘菩提本无树，明镜亦非台’一句。我的名字为母后所取，为明楼。我姐姐的名字却是由父王所取，唤作明镜。若能有个弟弟的话……怕是只有‘明台’一名，才最为相配。”
明台、明台……
孩子默念着自己的名字，越念越心喜。
这名字可比冷冰冰的王子好听多了！嘿嘿，他现在也是有名字的人了~
所有的情绪都挂在脸上，那欢愉神情也感染了坐在一旁的明楼。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，又摸了摸孩子的头发，“我是不是……见过你？”
明台一愣，面色有些古怪，“你……不记得？”
“记得什么？”
明台鼓起了腮帮子，没再说什么。“没什么，反正我也什、么、都、不、记、得！”他一字一句的，似在生着什么闷气。
明楼摸不着头脑，小坐了会儿后还是离开了，离开前嘱咐明台好生休养。
夜深的甲板上，明楼一人负手而望。
为什么给那个孩子取名为明台呢？
明明有那么多名字可以取，为什么偏偏是明台这个名字？
……
他问着自己。
可看着无边夜色，他却倏地笑了。
这世间有那么多人可以相遇，为什么，偏偏遇见的是那人？
其实，本就没有什么为什么。
一切，都是命中注定。
06
明楼为了寻找一种神奇的力量，所以才前来这片海域。
可这几个月，他在海上，在岸边游荡已久，却没有任何神力的蛛丝马迹。
按照他与父王的约定，明日，就该是他启程的时刻了。
海滩上，篝火熊熊，光影交错，酒坛随处摆放，烧火的木棒零乱一地。
“今朝有酒今朝醉，明台，你怎么不喝？”明日就得离开这片海域，他与随从们开了个篝火晚会。前来参加的，还有一月前相遇的邻国公主，依偎在他身侧，小鸟依人，含情脉脉。
明台有些烦闷，看着手中的酒，喝也不是，不喝也不是。
“明台不会是喝不了酒吧？”汪曼春笑得娇花乱颤，引得明楼宠溺一望。
“谁说我喝不了酒！”明台直着脖子挺起胸膛，两眼大义凛然视如死归。
任何一条鱼都不能喝酒。
虽说他现在是人……但他本体是条人鱼啊！
可现下身为人，特别是身为男人的尊严被挑战了，便容不得他退缩。明台横下心，憋回眼中泪光，拿起小碗，颤巍巍地往嘴中灌。
一旁随时关注着的明楼见此，忙夺下他手中酒碗，“曼春跟你开玩笑呢，你还真喝？！小孩子喝什么酒，回房睡觉去！”
他装长辈地赶起人来。
明台原先见二人你侬我侬，心头是一阵莫名酸涩。现下见明楼如此，喜怒一同参杂而来，“你凭什么管我啊！”
明楼一噎，顿了好久后才大声回答，“就凭你现在姓明！就凭我现在是你大哥！”
“你、你什么时候是我大哥啊……”明明没喝酒，可低着头盯脚尖的明台却脸红得连舌头都不利索了。
明楼低下眼狠狠一瞪，随即抬起头朗声宣布，“各位，这小半月来，明台与你我的情分也是有目共睹。我现下欲收他为干弟，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啊？”
喝了酒的将士们最会起哄，一个个地都笑喊“好！好！好！”
脑子不清明的以为是王子在宣布婚讯，傻笑着就喊起了“亲一个！亲一个！亲一个！”
明楼虽尴尬，但见小孩那酡红的面色，心里觉得好笑，便低咳一声走上前，于他眉间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。
明台刹那心脏爆炸，两眼失去焦距，整个人茫茫然的，似是随着心跳的火箭飞上了外太空。
汪曼春低头吃笑，明楼更是往他脑门一弹，“小少爷，回魂了。”
围观的随从们见明台反应，也觉得好笑，一齐哄笑，此起彼伏，喧闹不休。
角落里，有个小兵疑惑问道，“我怎么觉得，干弟这个称呼，有歧义啊？”
老兵随意一瞥，“你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？”
TBC
突然觉得这种模式好有爱QAQ好想多写点【哭
【小彩蛋：
几年后的某天。
明楼这几日总是腰酸背痛，明台知道后非常积极地想给他捶背按摩。
明楼狐疑地看着小孩，“你会？”
明台拍拍胸脯一脸自豪，“那是！婆婆以前可是称我为‘老年人专业按摩师’呢~”
明楼不怒反笑，“老年？”
他只不过长得老成罢了！
“看来你还是想试试大哥老了没啊……”
“唉等等唔大哥！！……”】
